当菲利克斯将杰已经死去多时的母亲移出那个房间后,所有钟表都消失了,放在床头上的机械闹钟的秒针突然颤抖着动起来。
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,菲利克斯眼前闪现过一大串场景,那些场景飞快地划过眼前,来不及让人辨认清楚。
而当所有画面全部消失后,菲利克斯发现自己手中的尸体,已经变成了一具带着浓浓腐臭味的新鲜骸骨,而身边的杰也长出了长长的头发。
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菲利克斯和他臂弯里的骸骨,轻声问道:
“菲力,那是妈妈吗?”
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,菲利克斯突然觉得嗓子眼有点堵。
“对。”
“菲力,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我猜,她是想多留在你身边。”
只有让时光停滞,让他们不断回到同一个地方、同一天,她才能留在儿子身边。
她,只是不想和年幼的儿子分开而已。
两天后,菲利克斯和一直对杰多有关照的彼得帮忙安葬了她。她的墓地就在离修车厂不远的树林里,一个简单的石质十字架上,刻着她的名字。
葬礼过后,彼得提议让杰搬去和他一起住,却被杰拒绝了,他不想离开他和他的家人生活过的那座房子。
“听着,杰,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话,我们会担心的。”
菲利克斯俯下身,将两只手放在杰瘦小的肩膀上,认真地看着杰。
“不用担心,有妈妈在,她会一直守护着我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这样吧,杰,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,不如我搬过来,你说行吗?”
彼得和蔼地看着杰。
杰看着这个长得很像圣诞老公公的黑人老人,点了点头。
“好了,我们说好了。我回去收拾收拾,明晚会搬过来。”
老人笑着拍了拍杰的脑袋,转身迈着敦实的步子离开了。一会儿,他们就听到了彼得那辆老式小卡车的声音。
落日余晖下,又只剩下了杰和菲利克斯两人。周围的野草丛被太阳烤了一天后,发出了一股好闻的气味。草丛中的小虫子略着草尖,低低地飞着。考明镇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闲散和平静。
“菲力,你要走了吗?”
“对。”
“你还会回来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菲力,你住在哪里?”
“我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有多远,开车能去吗?”
“开车恐怕去不了。”
“是吗?”
杰陷入了沉默中,他似乎在认真盘算着什么。
“那要怎么才能去呢?”
“你知道超音飞机?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是一种在天上飞的东西,飞得非常快,比汽车要快很多。如果坐那个,不到两个小时,你就能到我住的国家了。”
“到哪里才能坐那种飞机呢?”
“你要先开车,到奥斯汀的机场,在那里坐超音速飞机,然后到哥本哈根,从哥本哈根,再坐车子到奥莱镇。那个镇子,很长时间都在下大雪。我住的那个城堡在一个岛上,你要坐雪橇才能到岛上。”
杰板着手指,小嘴里喃喃地嘟哝着。
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路费去看你。”
对于一个生活在美国中部乡下小镇的男孩来说,菲利克斯远在丹麦的家遥远得就像一个童话,一个四季都在下雪的童话仙境。在这个仙境里,有一个帅气又温柔的吸血鬼朋友。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跨过高山和大洋,去往那个仙境里寻找这位吸血鬼朋友。
“如果你想去,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。我的家人很欢迎我的朋友们来家里做客,”说到这里,菲利克斯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有些高傲的母亲,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。
杰摇了摇头。
“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。”
但总有一天,当他长大了,长大到能自力更生、独当一面了,长大到能坦然面对儿时的不幸了,他就会动身,前往那个遥远的北欧神话王国,去看他的吸血鬼朋友。他们在见面的时候,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也许他们会流泪,但那时候留下的泪水,想必不会太过苦涩吧。
杰将这个小小的心愿埋在心底,但遗憾的是,终其一生,他也没能够去到丹麦。彼得死后,他继承了家里的修车厂,并不久就娶了镇上的一个善良的姑娘。
后来他们之间有一个儿子,他取名叫菲利克斯。一家三口过着平淡但幸福的日子,生活虽然惬意舒适,但他们也并没有富裕到能担负起一家三口出远门旅游的费用。
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的五十多年来,他都对曾经发生在儿时的不幸缄口不提,只是尽可能地远离它,不让它影响到自己如今的平静生活。
80多岁的时候,他迎来了自己的重孙子,他们为他取了爷爷的名字。这个小男孩每到学校放假的时候,就会回到祖父母和曾祖父居住的地方。那时候,杰已经90多岁了,每天只能坐在摇椅上,低垂着头,半醒半睡着。
但有一次,他突然来了兴致,唤来了正在屋子里玩耍的重孙子。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,他想起来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,曾经经历过的事情。
“孩子,我要给你讲个故事,一个你的曾祖父亲身经历过的故事。”
他的眼前,再次浮现出80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,当一切都结束后,他的吸血鬼朋友就要离开了时。
“菲力,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。我的名字不是杰,我叫杰克,杰克 沃特尔。”
“杰克,这就是我的故事。如果你以后有机会,希望你能去丹麦去找找我的那个吸血鬼朋友,他叫菲利克斯,菲利克斯 凡艾克,是个吸血鬼,他住在一个大大的城堡里,那个城堡在一个小岛上。你要想去那里,要坐超音速飞机,还要坐汽车和雪橇。……”
说着说着,他的脑子里又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混乱,困倦也侵扰着他,不一会儿他就又打起盹儿来。
那年冬天,他去世了,一个人静静地在睡眠中走向了人生的终点。
尾声
20年后,他的重孙子杰克 沃特尔在漫天大雪中,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向位于山顶的一座巨大的城堡。他记得,他的曾祖父曾告诉过他,在那个城堡里,住着一个温柔英俊的吸血鬼朋友,他的名字叫菲利克斯。
但他清楚,如今,他再也无法见到那个菲利克斯了。
杰克站在那扇巨大的橡木门前,拉起雕饰华丽的门环,扣了扣。
良久,一个面容阴郁憔悴的年轻人打开了门。
“您是威尔 凡艾克先生吗?”
他笑着问那个年轻人,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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